留得楷模蔭子孫
少年聽雨歌樓上,紅燭昏羅帳。壯年聽雨客舟中,江濶雲低、斷雁叫西風。 而今聽雨僧廬下,鬢已星星也。悲歡離合總無情,一任階前、點滴到天明。——蔣捷《虞美人》
蔣捷以五十六字的《虞美人》寫盡他的一生。或問:他的一生就如此簡單?當然不是。從書面上看,不過三言兩語,而實際上是從少年而中年,而迄於“鬢已星星也”的垂暮之年,在他生命的長河中,歷盡悲歡離合。詞的開首寫他的生活,用李白的句語是“五陵年少金市東,銀鞍白馬度春風。”歌樓舞榭,紅燭羅帳;壯年,應是家道衰落的開始,況這時國勢疲弊,而他已踏入社會,並不是當官居高衙,卻在客舟中,從這點可以窺見他居無定處。此情此境,舉目而望,但見江濶雲低;側耳而聽,斷雁叫西風。他用“斷雁”兩字,把這孤禽的影子折射到自己身上。下闋一轉,話題是“少壯輕年月,遲暮惜光輝”,須臾鶴髮亂如絲,住的是僧廬。雖然不是漂流於客舟中,而是“掛單”式的免費僧盧,好容易才得吃一頓“慙愧闍黎飯後鐘”的殘羹賸盞。最後,不禁喟嘆:“悲歡離合總無情”。這無情使他無奈,對着階前雨,點滴到天明。
陳繼儒在《小窗》中,也説到少、壯、老,甚至預卜身後,不過他的“少、壯、老”與蔣捷的世界是兩碼事,他説:“吾之一身,常有少不同壯,壯不同老;吾之身後,焉有子能肖父,孫能肖祖?如此期,必屬妄想,所可盡者,惟留好樣與兒孫而已。”
論樣貌,很可能子肖父或孫肖祖;講性格,或小異或盡不同。至於本領、職業,由於時代的差異,縱使“繩眞祖武”,但經營的方式、手法都改變了。所以説“肖父、肖祖”的確“必屬妄想”。作為父、祖輩的絕不希望後代停留在自己的階段,應是後浪推前浪地向前。唯一要留給子孫的,是良好的品格和道德操守的示範作用。還是《三字經》那句老話:“人遺子,金滿籯,我教子,惟一經。”
冬春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