義薄雲天

報載“傳承關公文化協會”成立，心頭不由為之一熱。

蜀漢關羽，面赤心尤赤，鬚長義更長，贏得萬民敬仰，被視為忠義精神的典範。關羽文化（關公精神），成了中華文明最有價值的精神內核之一。

從婦孺皆知的“關公”，到親切無匹的“關二哥”，再到飾以煌煌二十二字“忠義神武靈祐仁勇顯威護國保民精誠忠綏翊贊宣德”的“關聖帝君”，關羽名號琳琅繁多且盡用溢美之詞。被後世尊為“武聖”而與“文聖”孔子共祀，更是體現了以關羽為代表的忠義文化精神的崇高偉大。

結緣關公，始於小學三年級，“媒人”竟是情同手足般的連環畫。作為連環畫史的經典乃至那個時代的文化符號，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推出的《三國演義》連環畫，佔據了我精神榜單的頭條。難忘靛藍色封面的《千里走單騎》，雲長千里護嫂尋兄、過五關斬六將。其忠義神勇，瞬間震撼了我的心靈。

小學生閱歷畢竟單薄，對於“降漢不降曹”的奧義，談不上認知；對曹操“欲亂其君臣之禮，使關公與二嫂共處一室”的使壞，也懵懂不解；倒是對“關公乃秉燭立於戶外，自夜達旦，毫無倦色”印象深刻。待讀到張飛因誤會二哥降操而“吼聲如雷，揮矛向關公便搠”時，很是揪心了一陣。

曹操“雅愛詩章”，其文悲涼慷慨又見溫情。翻閱曹作，不免驚怵於“白骨露於野，千里無雞鳴”的悲慘景象；歡欣於“老驥伏櫪，志在千里”的進取豪邁；更折服於“但為君故，沉吟至今”的那種為求賢而愁、唯才是舉的胸襟與誠意。

曹操眼中的關公近乎完美——“事主不忘其本，乃天下之義士”；“不忘故主、來去明白，真丈夫也”；將軍真神人也！正因為仰慕欽佩，曹對短期麾下效力的關公關懷備至。曹重之器之，關卻常懷去心。以現代立場看，如此“身在曹營心在漢”，勢必招致訓責懲罰，但曹操依然“歎服關公不已”。感君恩德與賞識，拼將一死酬知己。待到華容道義釋曹操，關公大大回報了一把，把“義”的內涵與真諦演繹到極致。

曹關交往，始於欣賞，終於忠義。包括關羽歿後，曹以超規格禮節予以厚葬等，都成了《三國演義》中的動人篇章，為後世所津津樂道。在我，關擬向曹道別那一幕，最堪咀嚼：

隨即至相府，拜辭曹操。操知來意，乃懸迴避牌於門，關公怏怏而回。

彼時，沒有查閱字典，根據上下文語境，認為“怏怏”可作“悶悶不樂”解，並大膽搬用於作文中。可把老師嚇得“花容失色”麼？翌日，我看見三二師長背對我竊竊私語，觀嘴型神色，似在納悶小子何以寫出帶“怏怏”的神來之句來。

夜讀《三國》，憶小學單純歲月，依然有“三謝”的衝動——向曹操、關公以及作者羅貫中隔空致謝。恍惚中想起今人多見利忘義，賤春秋大義而貴珍珠奶茶，不免感慨。感慨之餘，把徐渭佳聯再三默唸：

孔夫子，關夫子，萬世兩夫子；

修春秋，讀春秋，千古一春秋。

劉景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