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去奢愻
陳懷萱
讀清人書法絕句
高妙當時上黨馮,百年藏用有奇逢。
飴山家小傳真法,趙愻力言書善工。
此康熙丁酉益都趙愻楷書八開冊,錄明末虞山馮班書論。愻字去奢,號西陵。工書畫,詩承家學,有《西陵詩鈔》。乾隆庚申歲貢,候選訓導。去奢其名不彰,然為名父之子,此冊實臨父書者,愻名賴之以傳,亦可云幸。父執信,字伸符,號秋谷,詩有重名。乾隆三十二年劉執玉刊《國朝六家詩鈔》,時距秋谷下世二十有餘年,列秋谷與宋琬、施閏章、王士禛、朱彝尊、查慎行為六大家,清初騷壇巨子至乾隆凋零殆盡,秋谷足為殿軍。其人性敏慧,詩藝時藝俱佳,十七歲領鄉薦第二,翌年連捷,會試第六名,殿試二甲,時康熙十八年也。膺館選,散館授編修,與修《大清會典》,充《明史》纂修官,典山右鄉試,調右春坊右善贊。少年科巍,才高氣傲,故亦恥於依附,不謁貴公,卒以國喪遊宴觀劇去官,年僅二十八耳。同席五十人,獨秋谷一人被譴,時人故云:“可憐一曲長生殿,斷送功名到白頭。”秋谷撰《亡室孫孺人行略》:“余為飲席所邀,孺人尼之曰:‘君才多忌,宜慎小節。’余不從,果被斥。”遂以放廢之身歸於林下,歲月優悠,乾隆九年卒,年八十三。秋谷論詩與舅氏王阮亭扞格不入,主張詩中要有人在,詩外要有事在,力排神韻說,不無意氣之爭;而一生之學在虞山馮定遠,曾於馮墓前焚刺,稱私淑門人。蓋馮氏博雅,善持論,亦狂亦狷,秋谷性不諧俗,故與之合,為之傾蓋無已。先是,康熙十八年在京師得鈍吟遺書,乃得肆力其詩與書法。三十九年,書馮氏書論於石,期以廣其傳,本人僅存一拓本,此冊即其三子愻據墨搨所臨。余素稔秋谷書,愻臨絕似之,以世無原本,此冊可謂下真跡一等。歷三百年雖有蟲蠹,幸而無損神明,首尾連貫,固不論馮氏書論可堪嘴嚼。茲冊並錄秋谷原跋云:“余奉馮先生之學二十餘年,於茲學書無所成,世或謬稱之,近亦浸自廢矣。今年客遊江淮間,仍不免應筆墨之請。至虞山得見先生真迹,嘸然自失,覺先生之所謂用筆不古者似為余發,而世之見稱者將無反以是耶。太原閻詠、山陽劉永禎要余於淮上,迫書尤力,乃為錄所私淑於先生之論書者於石,俾刻之以廣其傳。二子向從余學書者,試與有志之士期進於古,以大先生之學,余請棄硯以聽。庚辰冬十月,執信附識。”康熙庚辰,秋谷年三十九。太原閻詠,百詩長子。康熙二十三年秋谷典試山右,取詠為第七名。劉永禎,字紫函,“篤行窮經,不為俗學”,見《茶餘客話》。去奢自跋則歷道原委:“家大人歸自淮上,擕石刻一冊,余愛而藏之,未輕以示人也。丙申冬十一月,遹高馮賢弟自山右來,從學於家大人,與余同筆硯者六閱月,偶見右刻,愛之不忍釋手,惜無別本以贈,遹高乃出絹素索余臨之。家大人學書於定遠先生,而嘗以授余,不惟先生之淵源余莫能稍窺其涯際,即一點一畫亦未能有得於家大人也。不忍負遹高弟篤好之意,勉為錄之,聊以傳定遠先生之學與家大人書石之意,所謂與有志之士期進於古者是也,若以工拙繩余,則顏甲多多矣。丁酉端陽後一日,西陵同學兄趙愻并誌。”則是時秋谷五十六歲。有子六人,生卒年不詳。長愚,次戇,“次愻,娶唐氏,候補國子監典簿淄川唐行學女。次念,次勰,俱幼未聘。”均孫孺人所出,見《行略》。六子慶,生母如夫人。《禮記.曲禮上》:“人生十年曰幼,學。”念、勰丁母憂當在十齡左右。按,孫孺人康熙四十六年卒,年四十七,則去奢之誕必在康熙三十六年之前,乾隆五年在世,計書此冊已逾弱冠之年。從弟憲序其詩,謂“兄長於詩,豪於酒,而於章句之學多所不屑。時一握管,才氣橫溢,格律謹嚴,老宿咸推之”云云。此冊內容關係秋谷行實,李森文撰《趙執信年譜》所未載,可補闕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