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遠不會熄滅

一九九四年四月二十六日夜，在當時位於興中道的中山市教育局禮堂，我正在欣賞廣州樂團獨唱獨奏小組的音樂會。忽地，面前仿佛出現一道亮光，一位我十分陌生，有着超過一米八身高的男高音歌唱家登台了。他唱起了《祖國，慈祥的母親》，聲音渾厚深沉、音色美好雋永；我尤其感覺到，他內心似乎蘊藏着一團火！所以，演繹起來，感情充沛、激情滿懷。

他叫王新華，原為新疆軍區文工團堪稱翹楚的獨唱演員；但在廣東，他應是初露崢嶸。可惜，獨唱獨奏小組好景不長。沒幾年，新華老師告別曾經朝夕相處的舞台，而從事與他的專業並非息息相關的工作。幸虧他兼課於星海音樂學院；二○○八年，更調入大學負責聲樂傳承。這才使得他幾十年之銖積寸累，不至於毫無用武之地。

我曾聽過新華老師的個別授課，他同樣內心似乎蘊藏着一團火。對教學，他投入與專注；對學生，他熱誠與關愛。新華老師有一位高足，二○一六年春到意大利佩薩羅羅西尼音樂學院，參加卡里拉斯大師班。卡里拉斯聽了她的演唱後，不無讚賞地言之：“你有着漂亮的花腔女高音的音色。非常慶幸的是，你的老師給你打的基礎很好，你唱得很規範。”

然而，一位卓越歌唱家，不常常面對聽眾，那是歌唱家的悲哀、聽眾的悲哀，更是社會的悲哀！記不起是哪一年，我和新華老師同在澳門國際音樂節時，我懇切地向他建議：“開一場獨唱音樂會吧，我來為你操持。”他當即欣然答允，我以為很快就能如願以償了。但新華老師追求完美、追求極致，他反覆琢磨曲目；還在等待外甥陳志帥（鋼琴演奏博士）美國歸來後為他伴奏……

二○一七年九月二十四日，新華老師與其夫人妮婭老師，還有志帥從廣州來石岐看我。新華老師一下車，我就大吃一驚。本來姿態偉岸、體魄健壯的他，竟瘦了一大圈。在我的書樓，新華老師把他得了惡疾和所做的手術詳細告訴我。事後，妮婭老師說，她從來沒見新華老師向別人透露自己所受的折磨。飯後，我邀他們住一夜才回去，新華老師尋思良久，而後回應：“我很快就會再來！”從此，我只能從心底裡祈求上天助他一臂之力，讓他早日驅除病魔……

二○一八年十二月十三日，兜頭一盆冷水地接到志帥的電話，謂新華老師已於十一日晚不幸辭世。我哀痛無語，嗚呼！新華老師只活了六十三個風晨雨夕。一切希望都已隨風而逝，蘊藏在他內心的那團火也頓然消失！然而，當睜開迷濛淚眼之時，我卻發見那團火還在燃燒。原來，那團火永遠不會熄滅！因為，新華老師衆多的優秀門徒在高擎着它。

陳 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