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扇舊窗
下環街市附近那幢三層高的舊屋已拆卸了,地盤空蕩蕩。幾十年來,這幢樓只有地舖做生意,二、三樓的窗戶長期緊閉,每次經過,我都會很自然地望一望二樓那扇緊閉的鐵窗,因為我祖母曾在那裡住過,也是她生前我見她最後一面的地方。祖母原本與我們同住的,但上世紀六十年代中父親病故後,姑姐從香港過來,便租了這間房子與祖母同住。
祖母與我們同住的時候,經常會頭暈,每逢這個時候她便拿出虎標萬金油塗擦,或者在太陽穴貼上生薑片。回想起來,祖母大概是血壓高,只是當時大家都沒有這樣的認識。姑姐與她同住後,經常煲雞湯、吃宵夜,可能就是這樣,血壓更糟糕,在這間房子裡住了一年左右便中風了。我接到訊息趕到,只見祖母雙眼緊閉,喘着粗氣,無論怎樣呼叫她也沒有反應。當救護員將她抬離房間,我關上門窗離開後,便再也沒有到過那裡了。
父母離開農村後,我和祖母便隨大家姐一家生活,祖母是個慈祥老人,每天撐着那雙“三寸金蓮”在廚房裡張羅,當要縫補衣服時,因為眼力不好,往往要我幫她穿針線。祖母有甚麼好東西也一定先留給我,而且特別溺愛我,六十年代初她攜我來澳門跟兒媳團聚。
有一次我問她為何會紮腳,她說小時候父母告訴她,紮腳可以嫁作正室,不紮腳只能做填房(即繼室),所以便紮腳了。雖然祖母嫁作正室,但我祖父還有一個妾侍,據我母親說,祖父長期與妾侍同住,直到死前才回到正室這裡。
我在下環區住了五十多年,這扇窗仿似是時光隧道的入口,只要注視那扇窗,少年時代的情景便會浮現:與小鄰居合作捕殺老鼠、為做神香的師傅康哥買白鴿票、二房東關師奶、沿街叫賣豆腐花的斗門伯等等影像便會再次出現。
公 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