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影縱橫八十載

一九五七年，十七歲的李小龍參演文藝片《雷雨》，一改飾演孤兒和小流氓的戲路，卻因表演痕跡過重，上映後惡評如潮，亦影響了他對演技的自信。其時李小龍已拜葉問為師，演藝事業受挫，直接影響到他在武館集武的心情和水準，葉問勸他暫停練武一周。幾年後，李小龍在他一篇文章〈悟〉中描述自己當年鬱悶的心情，在不經意間領悟武道真義的過程：

“……那一個星期我留在家裡，沉靜下來用心想了好幾個鐘點。練了好幾回之後，我決定放棄了，改乘了條小船出海。在海上我回想起我所接受的訓練，跟自己生起氣來，就用拳頭去打海水。就在那一剎那我突然悟到了：水，這種最基本的東西。不正是功夫的要義嗎？這種普通的水正為我說明了功夫的原理……水，是世界上最柔軟的物質，可以適應於任何容器。這就是了，我一定得像水的本性一樣。”

以武者身分，李小龍一直深信上善若水。他廣為流傳的“水的哲學”，從最初在美劇《盲人追兇》首次向美國觀眾展現東方哲學的魅力，再到去年鄰埠的政治風波，“Be Water”被變質為一種游擊戰略，這位一代武術奇才，在過去近半個世紀，就像不曾離開過我們的生活和記憶。

但李小龍傳奇一生，亦如英語的“傳話遊戲”(Chinese Whispers)般，多年以來一直被神話化。將李小龍還原為人，坊間的書籍始終不多。除了研究李小龍的權威約翰 · 力圖的作品，和美國作家保利(Matthew Polly)撰寫的《李小龍一生》以外，要找到內容翔實、資料搜集充足、加上以中文書寫的李小龍傳記確實不易。去年七月出版的《李小龍：不朽的東方傳奇》，是少數值得一讀的作品。適逢今年是李小龍先生八十華誕，藉着這本書，讀者有機會了解這位一代武術家戲內戲外的傳奇人生。作者鄭杰多年來研究李小龍其人其事，從本書中，讀者足可感受他的誠意。作者對事件、人物細節和真偽尤其考究，不時佐以相關補充資料作註解之用，亦清楚說明資料來源，相信是迄今為止關於李小龍研究最完整的中文書籍。

提及李小龍，一般人對他的印象是武打巨星、功夫奇才、截拳道創始者，亦被當代世界不少知名技擊運動員尊稱為“混合格鬥武術之父”，但對他一生經歷，人生旅途之中出現過的人和事，坊間流傳的說法和相關描述畢竟零碎，不少更恐怕是以訛傳訛，最近的例子，莫過於荷里活導演塔倫天奴在《從前，有個荷里活》中對李小龍角色的人物性格設定。塔倫天奴是李小龍影迷，在他的經典電影《標殺令》中，女主角奧瑪花曼一身黃色緊身衣的造型，明顯是向李小龍的《死亡遊戲》致敬。不過其近作對李小龍的描寫，卻引來李小龍女兒李香凝極為不滿，批評塔倫天奴將父親塑造成狂妄自大，滿身戾氣的混蛋，跟現實偏離太遠。《李小龍一生》傳記作家保利其後亦加入戰團，認為在六十年代的美國，李小龍受盡種族歧視之苦，為了生活和理想，在荷里活掙扎求存，但塔倫天奴似乎無視此一客觀事實，結果戲中李小龍的一舉一動，引發戲院觀眾此起彼落的嘲笑聲。此外，去年底上演的《葉問4》，亦加入了不少李小龍和葉問的情節，當中不乏戲劇化的虛構描述。鄭杰在書中對李小龍在美國和荷里活闖蕩的經歷，還有他和葉問師徒間的關係，皆提供了相關資料，讓讀者自行判斷貼近事實的真相為何。

“能受人不能受之苦。定能成人不能得之成。”這句李小龍對集武之人的告誡，亦成就了他自己無可取代的不朽地位。無論人生順境逆境，李小龍始終日復一日，鍛鍊身心，好等機會降臨之時，自己準備充足，昂首闊步，踏上摘星之旅。他說過，生活是不斷前行的過程：“你應在此過程中保持流動，不斷去發現自己、實現自己、昇華自己。一切知識最終都意味着認識自己。”面對挑戰，願我們有勇氣衝破險阻，誠如李小龍先生所言，Walk on!

杜 然